酒恶时拈花蕊嗅

2011-04-30 17:57 阅读(?)评论(0)

     

红日已高三丈透,金炉次第添香兽,红锦地衣随步皱。

佳人舞点金钗溜,酒恶时拈花蕊嗅,别殿遥闻箫鼓奏。

——李煜《浣溪沙.红日已高三丈透》

酒恶时拈花蕊嗅

这首《浣溪沙.红日已高三丈透》是后主在南唐全盛时,宫中狂欢的真实写照,我们不妨去感受一下,那热闹的气氛。

红红的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了,透过帘幕照进室内,可从昨夜便开始的舞乐狂欢还没结束,宫女们鱼贯而入,挨个儿将金炉里快要燃尽的檀香,重新添加上,她们训练有素而又轻盈的莲步,是不会将那些铺设在地上的红色锦缎弄皱的。那是谁?随着她脚步的移动,这儿皱皱,那儿也皱皱。

哦,那是一位漂亮美丽的舞者,还在酣舞不止,脚步都有些不稳了,那发髻的金钗儿都倾斜着,还在来回摆动。怪不得她有点脚步不稳,一定昨夜喝了太多的酒,这会儿酒劲儿还没过呢。她时不时拈起花儿来嗅嗅,是想让花的香味让自己清醒起来。她那卧鱼嗅花的身段,真美。跟贵妃娘娘醉酒时是一样一样的,你看,她还在静听其它宫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箫鼓奏乐的声音。也许她还是迷迷糊糊的,心里想,这会儿舞乐狂欢难道还没有结束?

这便是李煜《浣溪沙.红日已高三丈透》的意境。“三丈”,按现在的换算就是十米,显然此处应该是极高的意思。有个成语叫“火冒三丈”,意思就是愤怒到极点。则此词中的“三丈”,就是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意思。“酒恶”就是中酒,酒喝多了。据宋代赵令畤的《侯鲭(zhēng)录》记载:“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,则知后主词:‘酒恶时拈花蕊嗅’,用乡人语也。”因为南唐就是在金陵建都,意思是说南唐的人都把酒喝多叫做“酒恶”,人人都是这么说,而后主这句“酒恶时拈花蕊嗅”,是用的乡人语言,还不够富贵气。但我们闭目试思,其富丽堂皇之景,以及那舞者嗅花时的情景,真是赞叹其传神的妙笔。

为什么会说后主的词是用的乡人语言,还不够“富贵气”呢?《扪虱新语》有一段有趣的记载:“帝王文章,自有一般富贵气象,国朝江南遣徐铉来朝,欲以辞胜。至,诵后主《秋月诗》。太祖但笑曰:‘此寒士语耳!吾不为也。吾微时,夜自华阴道逢月出,有句云:未离海底千山暗,才到中天万国明’。铉闻惊服。”这段话的意思是说,作为帝王写出的文章,自有一番富贵气象,南唐后主派他们的“名嘴” 徐铉来朝见宋太祖,本想的就是从言辞上占些上风。“名嘴” 徐铉到后,便朗诵了后主的《秋月诗》。宋太祖只是呵呵一笑,说道,“这不过是贫寒之士的语言,我不屑做这些诗。我在还没有成为帝王之前,一次夜走华阴道,看见有月亮出来亮汪汪一片,有感而吟句:未离海底千山暗,才到中天万国明。”“名嘴” 徐铉听后感到惊异,心里也很佩服。“微时”,是指卑贱而未显达的时候。

这诗句的确很有气势,明是咏月,实也是将月比拟成自己,或者说将自己的理想抱负,比喻成天上的明月。说月儿没有离开海底的时候,千山都是漆黑一片,等它升到中天的时候,就能照耀万国明亮。暗说自己现在虽然还没显达,待显达的时候,人人都会看见他的光芒。

这《扪虱新语》还有一段:“以予观李氏据江南全盛时,宫中词曰:‘帘日已高三丈透,金炉次第添香兽,红锦地衣随步皱。佳人舞彻金钗溜,酒恶时拈花蕊嗅,别殿时闻箫鼓奏。’议者谓与‘时挑野菜和根煮,旋砍生柴带叶烧’者异矣。然太祖一日与群臣朝议不合,叹曰:安得桑维翰者与之谋事乎?左右曰:维翰爱钱。太祖曰:措大家眼孔小,赐与十万贯,则塞破屋子矣。以此言之,不知彼所谓金炉香兽、红锦地衣,当费几万贯!此语得无是措大家眼孔乎?”

从这段话,我们知道后主此词,有红日作“帘日”、 舞点作“舞彻”、遥闻作“时闻”之异文,但基本意思差不多。“舞点”是跳舞时趁着鼓点节奏,“舞彻”是舞蹈遍彻,就是把所有舞蹈都跳完了一遍的意思。

这段话大意说,后主的《浣溪沙.红日已高三丈透》是李氏据江南全盛时所作,一些评论认为与“时挑野菜和根煮,旋砍生柴带叶烧”不同,自有富贵气一些。但宋太祖一日与群臣议论国事意见不合,感叹地说到,“怎么才能得到那些在山间野水有见识的人,一起共谋大事呢?”他的手下说,“那些乡下人都只喜欢钱。”宋太祖说:“那些贫寒失意的读书人,眼界都小,给他们十万贯,就塞破他们的屋子了。”按这个道理来看后主的词,不知道那些金炉香兽、红锦地衣,当值几万贯?!这些词语难道不也是寒士之语么?“维翰”,是指能够保卫国家的重臣。

我笑喷了,回头再细读一遍后主的《浣溪沙》,感觉的确还不够富贵语呢,比如现在的好多聚会,那些场景不也都比这奢华得多么?!富贵语乎?取决于参照的标准吧,以宋太祖“才到中天万国明”的王者标准,后主这词的确就是寒士语了。

词牌《浣溪沙》,本是唐代教坊曲名,因西施浣纱于若耶溪而得名。张泌有词句“露浓香泛小庭花”,便叫《小庭花》;韩淲(biāo)有词句“芍药酴縻满院春”,便叫《满院春》;有“东风拂栏露犹寒”,便叫《东风寒》;有“春风初试薄罗衫”,便叫《试香罗》等二十多个异名。它有上下片三个七字句,四十二字,平韵体流传至今,以唐人韩偓词为正体。上片三句全用韵,下片末二句用韵。过片二句用对偶句的居多。仄韵体始于南唐李煜,就是这首仄韵体《浣溪沙》。

现在多是写平韵体的《浣溪沙》,它的体制颇近七律,较之鹧鸪天更不容易写。下阕一联最紧要,为全篇生色处。结拍跟音乐中歇拍差不多,但必须要绝警之语统压全篇,或是虚处作结轻松宕开,含不尽之意。

后主此词语言华丽,意像生动,场面描写细致入微,情态表现活灵活现,尤其是“佳人舞点金钗溜,酒恶时拈花蕊嗅”,极具动态画面感,结尾用虚处宕开的手法,含余韵悠悠。

我们从这词不难想见那时通宵达旦的歌舞场面、奢靡繁华的生活。这词中写了“金炉次第添香兽”,那昨晚时是否还点有红烛、红灯笼等呢?据《词苑丛谈》:“李后主宫中未尝点烛,每至夜则悬大宝珠,光照一室如日中。”王阮亭《南唐宫词》云:“花下投签漏滴壶,秦淮宫殿浸虚无,从兹明月无颜色,御阁新悬照夜珠。”从这里看来,首句便是“帘日已高三丈透”更合理,这“帘日”便是说的悬挂的大宝珠,光照一室如日中,三丈便是指宫内的高度,这便才有富贵气象了。

所谓后主奢靡的生活,《十国春秋》说:“常于宫中制销金红罗幕壁,而以白金钉、玳瑁押之。又以绿钿刷隔眼中,植梅花于其外。”这好比是搭个露天舞台,搞搞歌舞表演一类,而《清异录》说他们的焚香之器有什么把莲子、凤折腰、金凤口等几十种,也无非说宫中的焚香器具多,应该是后主好佛事而设置的。哪个皇帝的生活不是奢靡的呢?

还有一个说法,便是三寸金莲的起源是从后主时开始的,说后主在宫中行乐,以帛裹其妃嫔的脚为新月之形。有个叫窅(yǎo)娘的波斯舞娘,后主忽发奇想,为其造金莲台,高六尺,饰以宝物,细带缨络,莲中作五色瑞云,窅娘用帛缠足,纤纤玉足成弯月状,只穿着白袜子在莲花台上舞蹈,飘忽如仙姿,有凌云之态。南唐唐镐曾写一对联赞美“莲中花更好,云里月常新。” 本是一时偶戏,不料相沿成风,世人争效弓纤为妙。也有讥讽的《金莲步》诗云:“金陵佳丽不虚传,浦上荷花水上仙,未会与民同乐意,且于宫里看金莲。”

这样看来,后主其实算不上奢靡吧,至多是艺术家的脾气发作,搞出一些新奇花样而已。还有一个有趣的猜想:这词中的舞者到底是谁呢?舞者不仅在宫中舞蹈,还可以当着后主的面喝酒,而且喝得醉步不稳,这身份便比较特殊了。因此便认为后主这首词其实是写的大周后。

后主的词如常春藤一样,到现在依然受到人们的喜爱,也像红了的樱桃,总是那一抹醉红让人难忘。便咏樱桃和常春藤以歌之——

《浣溪沙》樱桃

叶底樱桃独可看,逗得槐鹊复飞还。一山春色有无间。

麝粉迷香空翅度,顽童摘果用唇含。小园深处两相怜。

《浣溪沙》常春藤

轻舞飞扬漫绿窗,云裳淡淡欲爬墙。陪君醉饮月清凉。

散骨风中无忌笑,调琴花底小昭香。常春永驻画雕梁。

注:常春藤又名爬山虎、散骨风。

 

  最后修改于 2011-07-21 14:25    阅读(?)评论(0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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