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[]() 日志正文
|
||
庭空客散人归后,画堂半掩珠帘。林风淅淅夜厌厌,小楼新月,回首自纤纤。 春光镇在人空老,新愁往恨何穷。金窗力困起还慵,一声羌笛,惊起醉怡容。 ——李煜的《临江仙.庭空客散人归后》 一声羌笛,惊起醉怡容 李煜的这首《临江仙.庭空客散人归后》,为双調五十八字,前后段各五句,三平韵,但下阕换韵,已纳入《钦定词谱》中《临江仙》的又一体。 对于这首词,历来颇多争议。有人认为上下阕分别应为两首《临江仙》的半阕,这说法主要有两点理由:一是上下阕的韵不相同,二是从词的意境,觉得上阕是秋景,而下阕是春景。这说法有一定道理,但既然《钦定词谱》已正式确定为《临江仙》的又一体,便不妨试着捋一捋,看看其为一首的合理性。 从词的意境看,是李煜早期描写宫女幽怀之作。 客人们都走了之后,小庭显得空悠悠。今晚有点喝多了吧,还有点口干舌燥。那雕有彩绘的殿堂真明亮,珠帘半遮,我还不想放下帘子睡觉呐。本来应酬客人是很累了,但我还不想休息。从树林里传来淅淅的细微风声,好像使得这夜晚变得绵长。这夜真静啊,这绵长的夜如何打发呢?圆圆的月亮升起来了,在小楼的上空,那么明亮。月儿都圆了,人却不能团圆。我有些难过地顾影自怜,现在虽然纤巧柔柔,但这美丽又能有多久呢? 也许我现在是青春貌美,好像春光常在一样,但没有双宿双栖陪伴在身边的人,再美丽的容貌无人欣赏。也只不过是白白虚度光阴,弹指挥间,刹那红颜。我不禁思绪绵绵,新愁旧恨一股脑儿涌上来,无尽无边。唉,想也白想,还是睡觉吧,至少在醉梦里我还是快乐的。在装饰华美的窗内,百无聊赖,我欲睡朦胧,窗外传一阵阵悲凉的羌笛声,我想起来看看,却感觉慵懒无力。这呜咽的笛声,勾起了我无限的思乡,也想起了那心上的人儿,不知何处是我的归宿?那醉意朦胧的舒适愉快,都消失殆尽了,却怎么睡得着呢?! 这便是李煜《临江仙.庭空客散人归后》所描绘的意境,将一个盛宴之后女子的寂寞心情描绘得活灵活现,纤毫毕现,有一种繁花落尽,几度起伏总不平的落寞。 “淅淅”,是象声词,多用来形容风声、雨声。唐代李咸用的《闻泉》诗有:“淅淅梦初惊,幽窗枕簟清。” 元代李好古的《张生煮海》也有:“可则是玉露泠泠,金风淅淅,中秋节序。”说明“淅淅”多是形容秋天的风声。 “厌厌”,是绵长貌。《诗经》中云:“厌厌夜饮,不醉无归。”南唐冯延巳《长相思》词有:“红满枝,绿满枝,宿雨厌厌睡起迟。”宋代苏轼《次韵子由种杉竹》也有:“吏散庭空雀噪檐,闭门独宿夜厌厌。”这“夜厌厌”是环境的描写,更是心境的映衬。有人的地方,便有无限的精彩,同样的环境不同的人,感觉是不一样的,其实都是自己内心的写照。 “纤纤”,形容小巧或细长而柔美。有人理解为说的是那“新月”,我觉得不妥。对“新月”的解释,词典说是“农历每月初出的弯形月亮;亦指农历月逢十五日新满的月亮”。但查阅月相图可以知道,那弯形月亮应该叫做“娥眉月”,“新月”是月亮完全黑暗的一面对着地球,也就是看不见月亮。因此我认为此处的“新月”,应该是新满的月亮,也就是“满月”。满月是不能用纤纤来形容的,而且如果这“回首自纤纤”还是说月亮,便感觉与下阕的脉胳断开了。因此,我认为此处的“纤纤”,应该是指女子纤巧柔美,则过片“春光镇在人空老”承上接“纤纤”,继续说她青春貌美;启下则说“人空老”,是因为“新愁往恨何穷”。但什么新愁?什么旧恨?我们因不了解太多背景,只能泛泛猜测,是女子离家在外生活,诸多不容易,自然会有很多“旧恨”;“新愁”呢,自然便是对时光流逝人空老的感叹。《古诗十九首》里有:“娥娥红粉妆,纤纤出素手。” 唐代的罗邺《题笙》诗里也有:“最宜轻动纤纤玉,醉送当观滟滟金。”此诗里的“纤纤”,是指女子之手。李煜这词中的“纤纤”,是形容女子的纤巧美丽吧。 “春光”,就是春天的风光、景致,但它还指“岁月、青春”。唐代鲍溶《秋思》诗里有:“燕国有佳丽,蛾眉富春光。”也还有“和悦的面容”的意思。我感觉此词中“春光”理解为“岁月、青春”和“和悦的面容”都更合适。“镇”,就是常常、永久的意思,唐代褚亮《咏花烛》诗里有“莫言春稍晚,自有镇开花。”“金窗”是指华美的窗户,李白《双燕离》诗有:“玉楼珠阁不独栖,金窗绣户长相见。” “羌笛”是一种羌族的管乐器,双管并在一起,上端装有竹簧口哨,羌笛也被称为羌管。竖着吹奏,两管发出同样的音高,音色清脆高亢,并带有悲凉之感。唐代王之涣《凉州词》有: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 。”意思是何必用羌笛吹起那哀怨的折杨柳曲子,去埋怨春光迟迟不到呢,玉门关一带原本就是春风是吹不到的地方啊!“醉怡容”,就是酒醉以后脸上泛起红晕的容颜。怡,是舒适愉快,喜悦的样子。 这首《临江仙》,上阕多用叠音词描写,读来低回宛转;加上象声词的运用,仿佛有身临境之感;下阕的“一声羌笛,惊起醉怡容”,画面感很强,仿佛如闻其声。这首词特别注重声音和画面感的描绘,让我们仿佛在欣赏一段精彩的电影片断,而且不乏有主人公的特写镜头,如“小楼新月,回首自纤纤”、 “金窗力困起还慵”、“ 一声羌笛,惊起醉怡容”,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画面。但整首词看不出词作者的感情,也没有词作者的影子,因此认为是李煜早期描写比较出色的词章。 如果将词中的主人公换为后主自己呢?一是像“画堂半掩珠帘”、 “回首自纤纤”、 “金窗力困起还慵”等这样的句子,都不太适宜男人;二是“新愁往恨何穷”的说法,也不适宜后主的实际情况。如果是早期作品,说不上什么“往恨何穷”;如果认为是成为囚虏之后的作品,而词中花间气又稍浓,也不应该是“新愁”,而是“新恨”了。 这首词我感觉创作的动机是“一声羌笛”吧。因为羌笛让人联想到蜀中,而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长恨歌,也与蜀中有关。天宝十五年,杨贵妃随唐明皇流亡蜀中,途经马嵬驿,禁军哗变,杨贵妃被缢死,香消玉散。而想到杨贵妃,自然将她与霓裳羽衣舞联系起来,也就让人联想大周后让失传的霓裳羽衣曲重现的事。 据陆游《南唐书》卷十六记载:“故唐盛时霓裳羽衣,最为大曲,乱离之后,绝不复传,后得残谱,以琵琶奏之,于是开元天宝的遗音,复传于世。”意思是唐代繁荣时的《霓裳羽衣曲》,是一首大曲,经安史之乱后,再不流传,大周后得到残谱,用琵琶演奏它,并将不全处补齐,使得开元天宝遗留不传的音乐,又重新流传于世。 这修补的音乐效果如何呢?《南唐书》里继续说,“内史舍人徐铉,闻之于国工曹生,铉亦知音,问曰:‘法曲终则缓,此声乃反急何也?’曹生曰:‘旧谱实缓,宫中有人易之,非吉征也。’后主以后好音律,因以耽嗜,废政事。监察御史张宪切谏,赐帛三十匹,以旌敢言,然不为辍也。”意思是内史舍人徐铉,从专司音乐的曹生那里也听过这修复的《霓裳羽衣曲》,徐铉也精通音乐,有些疑问,便说“依据这曲子,最后部分应该比较缓慢,这演奏出的声音如何反而急促了呢?”曹生说,“旧谱子确实就是缓慢的,但宫中有人将它修改了,这不是一种吉兆啊。”后主因为大周后喜欢音律,因此也跟着一起沉溺其中,将政事都有些荒废了。监察御史张宪恳切地上表劝谏,后主赐给了他帛三十匹,表扬他敢于说真话,但后主自己并没有停止这种耽于音乐的行为。 徐铉有《又听霓裳羽衣曲送陈君》诗云:“清商一曲远人行,桃李津头月正明;此是开元太平曲,莫教偏作别离声。” 所以,我认为这首词其实是纪念大周后修复《霓裳羽衣曲》的事而作,而“惊起醉怡容”,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“惊破《霓裳羽衣曲》”来。 忽然记起那倾爱舞一生的窅娘,不禁感慨,也作一首换韵《临江仙》—— 霓裳羽曲终宜缓,却何急促开帘。金莲更惹夜厌厌,掌中珍看,惊破月纤纤。 倾城一舞痴情散,留香尚忆何穷。桥边芍药又红浓,倩谁扶起,娇弱露凝容。
附词谱(李煜体): ○○●●○○● ●○●●○○ ○○●●●○○ ●○○● ○●●○○ ○○●●○○● ○○●●○○換○○●●●○○ ●○○● ○●●○○
最后修改于 2011-07-21 14:20
阅读(?)评论(0)
|
||
评论
想第一时间抢沙发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