鸾佩词话：呵笑盈春在眼前

    凡事以自家思考为要。先前与小妖、浪子论词时，曾经有过激烈的争论，浪子更举出宋词四大家来，力图佐证。哪四大家？周邦彦、辛弃疾、王沂孙、吴文英。我当时一听，除了辛弃疾，其他几位还真没咋读过其词，不好发言。但心里也颇存疑，这是谁评的？苏轼、李清照都没在列，能够叫四大家么？而小妖与浪子又是极力推崇周邦彦，据说学界都以清真词为准。

    回家补课吧，刚好家里有一本山西古籍出版社的《周邦彦集》，只是平时基本没怎么看，便细细读来。我准备了极大的耐心来读，很遗憾，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细细读完。换书。

    这次读的是陈廷焯的《白雨斋词话》。除王国维的《人间词话》，陈廷焯的《白雨斋词话》算是有名的了，他提出的词要沉郁顿挫的理论，我比较欣赏，但读到他举例说明时，很多时候便不同意了。其卷一[肆玖]云：“词至美成（周邦彦），乃有大宗。前收苏（轼）、秦（观）之终，复开姜（白石）、史（达祖）之始，自有词人以来，不得不推为巨擘。后之为词者，以难出其范围。”

    哇，周邦彦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，我咋记不得几首呢？我有点自惭形秽了。好吧，再根据陈廷焯的推荐重新读读看。陈廷焯首先推荐的是周邦彦的《兰陵王》（柳），说“词极其感慨，而无处不郁。”

    我便找出全词，细细看《兰陵王》（柳）——

    柳阴直，烟里丝丝弄碧。隋堤上、曾见几番，拂水飘绵送行色。登临望故国，谁识、京华倦客。长亭路、年去岁来，应折柔条过千尺。

    闲寻旧踪迹，又酒趁哀弦，灯照离席，梨花榆火催寒食。愁一箭风快，半篙波暖，回头迢递便数驿，望人在天北。

    凄恻，恨堆积。渐别浦萦回，津堠岑寂，斜阳冉冉春无极。念月榭携手，露桥闻笛。沉思前事，似梦里、泪暗滴。

    的确算好词吧，但我所认为好的画面，无非“登临望故国，谁识、京华倦客。”“斜阳冉冉春无极。念月榭携手，露桥闻笛。沉思前事，似梦里、泪暗滴。”第二段虽然有“愁一箭风快，半篙波暖”等不错的句子，但感觉第二段是可有可无，因为题目为《柳》，好像与柳没什么关系。第一段中从“登临望故国”，有思家国的意思，最后结束时却是“念月榭携手，露桥闻笛。”感觉又是思念情人的，不知道到底想表达啥？一个大男儿，一会倦客啦，一会泪暗滴啦，颇让我看不起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我喜欢“老夫聊发老年狂，左牵黄，右擎苍。”也喜欢“莫听穿林打叶声，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。谁怕！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”甚至也喜欢“牙根时度一声莺”，却偏偏对这类“泪暗滴”无甚好感。

    陈廷焯在卷一[贰玖]中还提到欧阳修的《南歌子》中“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”的句子，认为是俗气，我恰是喜欢的——“弄笔偎人久，描花试手初。等闲妨了绣功夫。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？”

    周邦彦《兰陵王》词中的美人形像无非一冷美人，而欧阳修词中的美人却更年轻活泼调皮，更招人稀罕。因此而悟，欣赏词也如欣赏美人，燕瘦环肥，各人眼中的美丽，也是不尽相同。

    卷三[叁0]云：“容若《饮水词》，……然意境不深厚，措词亦浅显。余所赏者，惟《临江仙》（寒柳）第一阕及《天仙子》（渌水亭秋夜）、《酒泉子》（谢却荼蘼）三篇耳，余俱平衍。”

    纳兰词我基本全部读过，而他所说的有两篇俺咋都没印象呢？还是全部找出来重新读读。

    临江仙.寒柳——

    飞絮飞花何处是，层冰积雪摧残。疏疏一树五更寒。爱他明月好，憔悴也相关。

    最是繁丝摇落后，转教人忆春山。湔裙梦断续应难。西风多少恨，吹不散眉弯。

    天仙子·渌水亭秋夜——

    水浴凉蟾风入袂，鱼鳞蹙损金波碎。好天良夜酒盈尊，心自醉，愁难睡。西风月落城乌起。

    酒泉子.谢却荼蘼——

    谢却荼蘼，一片月明如水。籇香消，犹未睡，早鸦啼。嫩寒无赖罗衣薄，休傍阑干角。最愁人，灯欲落，雁还飞。

    《临江仙.寒柳》上下片结尾我很喜欢，其它好像并不是太出彩。而纳兰的浣溪沙（谁道西风独自凉）、浣溪沙（残雪凝辉冷画屏）、浣溪沙（十八年来堕世间）、蝶恋花（辛苦最怜天上月）、于中好（背立盈盈故作羞）、金缕曲（德也狂生耳）、金缕曲（酒涴青衫卷）、金缕曲（谁复留君住）等等，我感觉都比酒泉子与天仙子不知好多少倍！

    这样的例子随手便可找出多处来，《白雨斋词话》中所举例，至少有一半我都不同意他的看法，只能说欣赏标准是因人而异的。

    周邦彦算宋词四大家、集大成者的说法，最初是来源于周济编的《宋四家词选》。注意，编者姓周，不排除周邦彦是其先祖也。其实应该是同族的自夸吧，其实只是一家之言，当不得真。

    《白雨斋词话》还说，李煜、晏几道之词，非词正声，虽然人人喜欢，全是情胜。词难道不是诉情的么？能够人人喜欢的才更是正声吧。

    任何名家的说法，也只是一家之言，还是更需要独立的思考，再下结论，我感觉才更适合词的欣赏与写作吧。

    没事也描几个美人来欣赏。

    南乡子.美人临贴（新）——

溅墨惹红潮，谁写心经到谢桥。心字烬时香淡淡，妖娆，呵手凝眸细细瞧。

伊在可怜宵，揽月无痕已几朝？小楷似花宣纸瘦，重抄，只怨金鸡报晓遥。

    南乡子.美人写生——

又见一池芳，支架庭前欲画香。何怕雀儿惊诧叫，鸳鸯，荷底呢哝配个双。

听雨几分凉，梦蝶追香绕画梁。夜半醒来痴笑断，空房，竹影参差乱打窗。

    南乡子.美人如雪——

烛影照红颜，如雪肌肤赛似仙，金凤点头身婀娜，翩翩，呵笑盈春在眼前。

纤手破橙鲜，媚眼横勾可意怜，小翠帐前幽怨叹，花残，不惹君留待晓看。

附词谱：

南鄉子  又一體　雙調五十六字，前後段各五句四平韻

馮延巳
細雨濕流光。芳草年年與恨長。回首鳳樓無限事。茫茫。鸞鏡鴛衾兩斷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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魂夢任悠揚。睡起楊花滿繡床。薄倖不來門半掩。斜陽。負你殘春淚幾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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